聊斋志异111112-(XINWEN)
《聊斋志异》第六十二章
山东淄川县有个姓刘的人,此人习性凶狠蛮横,胡搅蛮缠,蛮不讲理。
后来这人从淄川迁到沂县,可是恶习依旧没有改掉,左右邻居都害怕他,十分厌恶他。看见他都要绕着走,实在是惹不起。
刘某家里有几亩地,和一家姓苗的地界挨着。姓苗的很勤快,在地边种了很多桃树。
后来桃树结了果,苗家的儿子就去摘。刘某刚好看见了,怒气冲冲地将他赶下树,指着那些树说是他的。
姓苗的儿子哭着回家告诉了父亲。姓苗的正在惊讶时,刘某已赶到他家门前,开始大骂起来,并扬言要到衙门告状。姓苗的笑着安慰他,刘某仍然怒气不消,愤愤而去。
刘某有一个同乡叫做李翠石,在沂县开了一个当铺。这天,刘某拿着状子进城告状时,正好碰见了李翠石。
李翠石便问他:“你去做什么啊?”
刘某于是就把要进城打官司的事告诉了他。
李翠石听后,笑了笑说:“你的名声,众所周知的。我和那苗某也认识的,知道他的为人,他平生都很善良,怎么可能敢占你的便宜呢?你不要把事情说反了吧?”
说完就将刘某的状子撕碎了,然后便拉着他进了自己的当铺。并劝说他:“这等小事就不要去惊动官府了,我会把苗某叫来,和你当面对质,帮你们把这件事解决掉的。”
随后便命伙计去叫苗某来这里。刘某心中不服气,暗中拿来店铺的笔和纸,重新写了状子,决定过后再告。
过了一会儿,苗某便赶来了当铺,然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,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李翠石,并且苦苦哀求李翠石,帮他解除这场纠纷。
苗某又说:“我是个实实在在的庄稼人,一辈子没有见过官的。只要不打官司,几棵桃树而已,他要是想要就给他吧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啊。”
李翠石听罢叫出了刘某,并把苗某的意思告诉了他。可是刘某却依旧不罢休,指着苗某大声痛骂,苗某一句话也不敢辩驳,只是不停地给刘某赔礼道歉。
李翠石帮着苗某向刘某说了很多的好话,刘某才善罢甘休,此事作罢。
过了几天,李翠石碰见刘某村里的人说刘某死了,李翠石听后十分惊讶。后来有一天,李翠石外出,看见迎面走来一个拄着拐杖的人,体态十分像刘某。
走到跟前仔细一看,果然是刘某。刘某热情地向他问候,并且拉着他去家里做客。
李翠石脸色很难看,不敢靠近刘某,以为他是鬼魂,胆怯地说道:“前几天听人说你死了,这是怎么回事?”
刘某没有答话,只是一个劲地拉着苗某进村,到家后摆好酒菜了才说:“以前的传言,都是真的。前些天我出门,看见来了两个人,要捉我去官府。我问他们什么事,两个人只是说不知道。我心想啊,我出入衙门十几年了,也不怕当官的,于是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。走进公堂,看见上面坐着的官,脸上怒气冲冲的,说道:‘你是刘某吗?’,我说:‘是。’然后那人便脸色严肃地说道,:‘你恶贯满盈,死不悔改,竟然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,像你这种蛮横凶暴不讲理的人,按照惯例,应该下油锅的。’旁边一个人又查了一下簿册,说:‘这个人做过一次善事,功过相抵,罪不至死。’
那个当官的看过簿册,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,说道:‘那就暂时先送他回去吧,要是再这么蛮横,定当不饶。’然后便有衙役带着我要离开。
我被弄得有些糊涂,于是便问道:‘因为什么事将我捉来,又为何放了我呢?’
有个衙役拿着簿册过来给我看,只见上面写着:崇祯十三年,用钱三百,救活一对夫妻,使他们得到团聚。
衙役说:‘要是没有这一条,今天你就死了,而且还会罚你,让你投生为畜类,不得为人。’听后,我很害怕,急忙跟抓我的那两个人出来。把我送到村口,两人走后,我进门就苏醒过来了,这时我断气已经两天了。”
李翠石听后,感到这事很奇怪,于是就问刘某做的那件善事。原来,崇祯十三年,遇上了大灾荒,大家没有东西吃,饿的急了,出现人吃人的情景。
刘某那时在淄川县衙当捕隶。一天,遇见一男一女哭得很伤心,于是便上前询问:“你们是怎么了,如此伤心呢?”
两人便回答说:“俺俩结婚才一年多,今年遇上灾荒,不能一块儿活下去,只好悲伤罢了。”
过了不多时,在一个油店门前又遇上他俩,好像在和店主争吵什么。
刘某走到跟前,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。
油店的店主,说:“他俩饿得快要死去,每天靠讨吃我的麻酱才活下来。今天又想把老婆卖给我,我家里已买下十多口,哪里能养活那么多人,要是价钱便宜,我就收下她,可是他却要那么高的价格,没完没了地缠磨人!”
那男子便道:“眼下小米贵得如同珍珠,若不要得三百文钱,就不够我逃命的路费。本想卖掉老婆能使我们都活下来,如果老婆卖掉后我还是要饿死的话,那又何必呢?我不敢讲价钱,只求你行个好,积个阴德罢了。””刘某很可怜他俩,便问店主能出多少钱。店主说:“如今一个妇女最多值一百个大钱。”
刘某请店主不要少他要的三百文。他愿替出上一半。可是店主坚决不答应。
刘某年轻气盛,便对那男子说:“这个人粗俗小气,不值得再和他争。我情愿送你三百文钱,你能逃荒,夫妻俩又能在一起,不是更好吗?”于是解囊取出钱交给了他。
夫妻俩哭着向刘某拜谢后才离去。刘某讲完这件事,李翠石对他大加赞叹。
自此以后,刘某先前的那种恶习全改了。现在刘某已经七十多岁,身体还很健康。去年李翠石去周村,碰上刘某和人争吵,围着许多人劝他,他也不听。李翠石笑着对他说:“你又想告桃树状吗?”刘某一听马上停止了争吵,脸上也没了怒气,一句话没再说,径直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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